《真寵 The Favourite》再怎麼爭都只是下人

　　先幫大家複習一下英國史，高中的時候我們可能都背過英國國教的誕生，源於1534年英國國王亨利八世的離婚事件，因為天主教廷不准他離婚，而有了英國宗教改革，更詳細一點說當時的皇后西班牙公主凱瑟琳雖然懷孕了六次，但除了一個女兒瑪麗其餘都早夭，為了避免王室繼承權紛爭再次引起戰亂，亨利八世決定與宮女發生婚外情，而當時的教皇其實可以批准他離婚，但這牽扯到天主教廷與西班牙王室的關係而懸而未決，再加上當時馬丁路德在歐陸各國推行宗教改革，其實許多人民都反對天主教的迂腐，因此亨利八世順勢的在1534年頒布了《至尊法案》，英國國教脫離了天主教廷獨立誕生，被稱為新教。

　　亨利八世直到過世共有過六段婚姻，這仍造成了繼承王位的變動，他唯一的兒子登基為愛德華六世是英國第一位新教君主，當時他年僅九歲且體弱多病，他十五歲時就死於肺結核，原本同為新教的表姊珍．葛雷繼承王位，但珍．葛雷僅在位９日就被亨利八世第一任妻子的女兒瑪麗一世推翻，瑪麗一世為天主教徒上任後立即恢復羅馬天主教，並且進行殘忍的宗教壓迫，在位不久就燒死了超過三百名宗教異議人士，被稱為「血腥瑪麗」，但她在位不到三年，四十二歲時因病過世，因為與丈夫無任何子嗣，妹妹伊麗莎白一世繼位。

　　1558年，二十五歲的伊麗莎白一世登基，相較於前朝，她身為新教徒對於宗教改採溫和統治方式，實施宗教和解並於內政外交積極且謹慎，在此之前英國是個小國，她周旋在西班牙和法國兩大強權之間，並帶領英國海軍戰勝西班牙無敵艦隊而留名，她不但保全了大英帝國英格蘭、蘇格蘭及威爾斯的統一，並在經過半個世紀的統治後英國成為歐洲最強盛的國家之一，不僅如此這也是英國文化最為鼎盛的時期，大文豪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正是誕生於「伊麗莎白時代」，亦稱「英國黃金時代」，她終生未婚被稱為貞潔女王，生平多次改編為影視作品，最經典的莫過於凱特布蘭琪主演的《Elizabeth》及其續集。

　　不過近代研究也指出伊莉莎白一世在位時期造成非洲奴隸販賣及埋下愛爾蘭和英國日後的紛爭，1603年伊麗莎白一世死後由她的姪孫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六世繼位，成為英國的詹姆士一世，結束了都鐸王朝百餘年的治理，開啟了斯圖雅特王朝。

　　虔誠的天主教國王詹姆士一世主張君權神授，上任後皇室和國會關係惡化，中產階級崛起對於政治渴望有更多權力，而主張和談的詹姆士一世結束了英西戰爭，卻也造成主戰派臣民的反對，他力主太子查理和西班牙王室聯姻，反而遭到拒絕，而壓制挑戰君權神授的喀爾文教派，導致其子查理一世登基後發生清教徒革命，引發了五月花號事件，這場戰爭最終在1642年成為英國內戰，查理一世遭到處決，王室流亡海外，英國成為共和聯邦，直到1660年流亡海外的查理二世回師倫敦復辟。

　　當時的信奉英國國教的人民及國會對於天主教的王位繼承者仍相當反感，詹姆士二世任內頒布了信仰自由法案，保障天主教徒，引起國教教徒反對，為了加速他信仰國教的女兒繼位，1689年國會的輝格黨和托利黨聯手，透過「光榮革命」將詹姆士二世罷黜，並邀請其女兒瑪莉女王的丈夫荷蘭親王威廉入主英國，頒布《權利法案》，影響日後英國虛位元首的國家制度，光榮革命雖然在英格蘭沒有發生流血衝突，但蘇格蘭等地支持詹姆士二世的人民組成詹姆士黨在各地組成反抗軍，為了正壓暴亂意外引發屠殺，壓迫許多了未效忠新國王的無辜百姓，他們夫妻共治直到1702年威廉國王逝世，過世前頒布了嗣位法規定天主教徒不得繼承王位且與王室通婚等規定，死後由瑪莉女王的妹妹，同樣信奉新教的安妮女王繼任。

　　

英格蘭女王安妮1702年至1707年所使用的紋章 

終於寫到了這部電影的主人翁－安妮女王Anne（1665－1714），她從小就體弱多病，在伯父的安排下和姊姊接受了新教的教育，五六歲時就結識了Sarah，她們成為很要好的朋友，Sarah後來嫁給了邱吉爾，而安妮則在外交及政治考量下，嫁給了受到新教徒歡迎的丹麥親王喬治，在安妮成為女王之前Sarah的丈夫也就曾因位勾結詹姆士黨，遭到安妮的姐姐瑪麗女王免職，安妮為此跟姊姊結下樑子，瑪莉並且命令她將Sarah逐出皇宮，但安妮並沒有這麼做，後來瑪莉女王免去了Sarah王室宮務大臣的職位，安妮公主為此離開了皇宮再也沒有和姊姊碰面，直到瑪莉女王1694年天花病逝之後才搬回到皇宮去，1702年安妮女王就任的時候已經三十七歲了卻仍無子嗣，她和丈夫都非常希望能生育能夠繼承王位的後代，自結婚算起她至少懷孕了十七次，但她連續十二個小孩都夭折，她最大的孩子在十一歲時過世，這讓她多年疲憊於妊娠求子的過程，多死於具有強烈傳染性的天花，丈夫也在她嘉冕為女王不久後就因病去世。

　　安妮女王上任後將Sarah的丈夫邱吉爾任命為軍隊總司令，Sarah則成為她的王室財政秘書主掌皇宮大小事，安妮女王上任沒多久就爆發了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這場戰爭讓英國國政嚴重透支，造成日後百姓反戰的聲浪。

約翰·克勞斯特曼筆下的安妮，約繪於1702年

　　電影大概就是從這裡開始的，Anne養了十二隻兔子，代表著她十二個夭折的孩子，她擁腫衰弱，再加上她長年受痛風所苦行走不變，因此皇宮大小事都由密友－馬爾博羅公爵夫人Sarah Churchill一手包辦，為了感謝她，女王Anne甚至送了她一個宮爵宅邸布倫海姆宮（Blenheim Palace），Sarah透過她在皇宮的特權在議會鼓吹擴大投入戰爭經費，和主戰派的輝格黨議員合作，讓在海外征戰的丈夫Marlborough能一再建功彪炳，而她們能獲得更好的權位和薪俸，而Anne就像是個權力被架空的女王，無論是決策、演說、行為凡事都是被Lady Sarah安排好的，如同魁儡一樣，反正她也不在乎這些女王的工作，她只希望痛風發作時Sarah能夠陪伴在側，或者她早上能跟兔兒子說早安。

　　某天宮裡來了個渾身泥巴的宮女，她自稱Abigail Masham說是Sarah的遠房親戚，也算是個貴族後代的她讀過書，只是因為家道中落希望能在皇宮謀個職位，Sarah叫她到廚房當女僕，她雖然努力工作，但因為是菜鳥經常被其她女僕欺負，某天晚上她聽見了Queen Anne的呼喚聲，原來是痛風再次發作，Sarah被召入房內侍寢，隔天一早Abigail自己騎馬到皇宮外頭的森林去採藥草，欺騙守衛潛入房內偷偷的替女王敷藥，結果被Sarah撞見，命人懲罰她，幸好女王及時說自己的痛風真的感覺有好很多才逃過一劫，之後Abigail就經常有意無意的踰矩服侍女王，一天夜裡皇宮舉辦酒會，她無意也無權參加，就躲在Sarah的房內讀書，讀到太晚意外的撞見Anne和Sarah，酒會過後她倆醉意微醺摸上了床，翻雲覆雨。

　　Abigail雖然驚訝但沒有驚慌失措，她發現了兩人的祕密，偷偷離開房間後又在走廊遇見了主和派的托利黨黨魁Harley，要脅迫Abigail幫忙離間女王和Sarah，以幫他爭取女王的信任，同時交換利益是介紹一個喜歡她的上議院議員給Abigail，如果她嫁給議員就能脫離女僕的低賤身分，和其他貴族平起平坐，Abigail能成功讓Lady Sarah離開皇宮嗎？Queen Anne會選擇誰呢？她們爭奪的到底是愛、權力還是扭曲的自己？

Sarah Churchil

Baronessa Abigail Masham

　　這部電影雖然完全取材於歷史資料，但其實故事對於歷史的交代非常少，幾乎不會認為這是一部歷史電影，主要還是著重在三個主角間的互動關係，不過並沒有脫離太多歷史，因此我才在文章前段花了點時間補充這段英國歷史，與其說她們三者為了權力官位在勾心鬥角，不如說這三個女性在現實的政治戰場上選擇了不同的存活方式。

　　前半段的電影中把Queen Anne塑造成一個懦弱無能的昏君，直到最後她開始重新掌權才讓觀眾恍然大悟，Abigail和Lady Sarah可能都只是她為了平衡議會與宮廷的棋子，實際上她把一切可能都計算在內，Abigail只是為了剝去Lady Sarah權力的一個理由，歷史上對安妮女王的評價也是如此，雖然她在位的時間不長，且是斯圖雅特王朝最後一位國君，但在她統治的過程中天主教和清教徒及英國國教派的衝突明顯降低，她透過權力的下放讓英國的兩黨政治進一步發展成內閣制，也解決了皇室和國會的權力紛爭，英國文學家David Green就說「她有相當大的權力；然而，她卻一再作出讓步。」
　　儘管面對極大的反對壓力，她任內仍完成了英格蘭與蘇格蘭合併為大不列顛王國的《聯合法案》，有效解決了境內緊繃的紛爭問題，此外她任內被認為最重要的決定，退出了西班牙王位繼承的戰爭，除了有效降低龐大的開銷，也間接影響了歐洲各國的後續發展，換取了龐大的商業貿易，因此被百姓稱為「好女王安妮Good Queen Anne」。

　　而片中大膽的裸露上演女女的床戰的戲碼，部分史學家確實推測Queen Anne是同性戀者，不過大多數歷史學者對此仍偏向保守，認為她和Lady Sarah的好感情出自於兩人同是虔誠的新教徒，再加上當時她確實需要一個掌握軍權的助手來穩定政局，Sarah因而獲得重用，儘管她倆是非常要好的閨密，兩個人內心真正的想法為何？

我想我們都永遠不會曉得。


　　不過，這反而讓我想到韓國的第一位女總統박근혜／朴槿惠，她上任時被視為韓國女權的一大進步，而她終身未婚無子，卻在2016年爆出密友催順實干政的政治醜聞，從她協助修改總統講稿到干政收賄違反民主，最終導致朴槿惠總統遭到國會彈劾，甚至遭判刑25年，成為韓國史上首位遭到彈劾的總統，又稱為閨密門。而這算是民主制度的陋習還是性別霸權的歧視？該事件背後當然也牽扯了許多其他的政治利益事件，而這幾年出現愈來愈多的女性領導者，在德國的梅克爾即將擔任總理超過十五年，而台灣首位女總統蔡英文也多次因為婚姻平權的議題遭反對人士暗諷期性傾向，這些也許都是這部電影透過歷史對於當代的反諷。
　　

　　不過電影終究是電影，片中的角色雖然複雜卻不夠立體，在我看來有點像是個去脈絡的產物，雖然有足夠的勇氣和企圖，透過宮廷劇包裹一個比紙牌屋更精采的政治隱喻，卻反而容易造成觀眾對歷史人物錯誤的刻板印象，確實在這幾年中國宮廷劇拍到爐火純青甚至被禁拍，這部電影仍然不落俗套，拍出了一個更為大膽的歷史切片，也提供了另外一種更為複雜全面地觀看視野來剖析真正的宮鬥絕對不是誰鬥誰而已，而有更多人性複雜的算計和現實的困局，除此之外一如導演的前作他最喜歡談論的事情仍是愛，愛與被愛、如何愛？虛情假愛等等議題，這部作品試圖依附著史實去拍攝一個現代的故事，但我覺得仍力有未逮。

　　即便如此，她仍是今年奧斯卡的最大贏家，與《羅馬》同樣入圍十項大獎，包含了最佳影片、最佳攝影、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剪輯、最佳服裝及最佳藝術外，曾執導過《單身動物園The Lobster》、《聖鹿之死The Killing of a Sacred Deer》的希臘導演尤格·藍西莫Γιώργος Λάνθιμο入圍最佳導演；曾主演過《東方快車謀殺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 》的實力派電視劇演員Olivia Colman在本片以Queen Anne一角入圍最佳女主角；飾演Lady Sarah的芮秋懷茲Rachel Weisz及飾演她對手Abigail的Emma Stone同時入圍了最佳女配角，從戲裡爭到戲外。　

－７／１０－

在連續拿下威尼斯影展及金球獎之後，我個人相當看好三人在2/24的頒獎典禮上能有演員獎的斬獲，她們亦正亦邪，身不由己的克制演法，確實相當貼近這部電影的調性，不過對於尤格·藍西莫導演的作品，我倒是一直不太喜歡，像是這次電影用了很多廣角鏡頭真的讓我有點出戲，因為這絕非是那個年代的影像風格，會覺得很像在看youtube，只能說電影就是見仁見智，我們奧斯卡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