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之城Kings》法律是誰的正義？

1991年3月3日午夜，羅德尼．金與友人在加州的210號高速公路上超速行駛、闖紅燈造成交通事故，洛杉磯警方出動直升機將其攔下，被截停後羅德尼．金反抗拒捕，而遭到警方以電擊槍及警棍暴力制服，過程被附近一位民眾拍下，次日交給了電視台，畫面顯示四位白人員警至少揮打了50下警棍，並在羅尼金倒下後仍拳腳相向，這段影片在各大媒體批露後引起巨大的回應，許多南方州都出現民眾請願遊行，根據當時的民調顯示高達九成的民眾認為這四位警察有罪。

1992年3月15日，四名警官因為對金的過度暴力而被起訴，陪審團由10名白人、1名西班牙裔和1名菲律賓裔組成，法院法官於1992年4月29日做判決，這四位員警無罪釋放，判決直播透過新聞畫面傳到了洛杉磯市數千個家庭的電視裏頭，成了引燃怒氣的導火線，當天傍晚數百名對判決不滿的民眾開始聚集到洛杉磯市的街上，當地警方因錯估形勢，僅派遣24名警力在現場驅散民眾，不久之後即宣布撤退，洛杉磯市的暴動之火於焉蔓延。

隔天時任洛杉磯市長宣布宵禁，美國總統老布希並公開反對群眾暴力，並稱「無政府狀態是不被容許」，加州國民警衛隊組成了2000人的鎮暴軍隊，這場暴動在三日後終於落幕，造成53人死亡，其中包含眾多無辜的民眾，損失金額高達10億美金，而城內的韓裔商店更是遭到針對性的破壞，在事件之後，四位白人員警遭到重新提審孔恩警長和鮑威爾被判決侵犯了羅德尼·金的公民權，處以30個月有期徒刑，另外兩名警察無罪開釋，這起事件影響了當年的美國大選，民主黨的候選人柯林頓在西岸各州大獲全勝，打敗了共和黨尋求連任的老布希。

不過，電影的開始是另一件事，在警方遭起訴隔天，1991年3月16日上午，十五歲的非裔少女Latasha Harlins在一間韓國商店要買果汁，準備結帳的韓裔女老闆斗順子認為她行竊，兩人因此發生口角爭執，爭執之中斗順子往Latasha的後腦杓開槍，她倒臥在血泊中當場死亡，事後斗順子被控蓄意殺人，但法院判決她無罪開釋，而這起事件就此被埋沒，Latasha的死成了洛杉磯市裡非洲裔家庭無法言說的痛，斗順子（Soon Ja Du／두순자）則成為一種暴力種族主義及反韓裔的詞彙。

電影之所以用這起事件做為開場，或許是想告訴大家，洛杉磯暴動的原因並非單一事件，羅德尼．金遭警方毆打的影片只是整起暴動的導火線，多年來累積的種族歧視與社會不公不義，才是暴動的主因。

以民權抗爭事件為背景的電影，大多處理《自由大道》、《逐夢大道》等這類撼動人心的作品，但洛杉磯暴動與這些運動不同，它沒有組織也沒有領導者，看似只一群人充滿憤怒與不滿的跑到街上來破壞，但這些破壞背後驅動的到底什麼？導演Deniz Gamze Ergüven希望另外一種細微角度去旁觀這起暴動，而非參與其中。

Deniz出生於土耳其安卡拉，之後移居法國，這部電影的劇本其實很早就已經完成，但因拍攝場面宏大，資金無法到位，因此她先在2015年完成處女座《少女離家記Mustang》，並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及坎城影展金攝影機的提名，成為國際影壇備受期待的新生代女導演之後，她才終於實現了多年來想完成的《暴動之城》，不過她的野心似乎有點龐大，而讓電影顯得有點頭重腳輕。

電影中，Millie是一位做蛋糕、替人理髮打掃維生的年輕婦女，她領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希望能讓這些孩子感覺到她的愛以及家庭的溫暖，每天早上起來都會一一親吻孩子們，但因為還要賺錢養家，她其實沒有辦法真的全心全力地照顧他們，家裡很多工作都是交給最大的小孩Jesse。

這部電影以兩條敘事線來呈現，其中一條是尋子心切的Millie，另一條就是她乖巧又懂事的孩子Jesse，這兩個人其實都是事件的局外人，卻不得不的被捲入了暴動之城，Jesse一直都相信著法院與法律，他認真讀書用功上課並當一個守法的公民，並認為這樣才正確的，和許多年輕孩子想要反抗不同，他一向都冷靜處理事情，即便他有七個弟妹要照顧，他仍然沒有選擇逃家。

在事情發生以後他相信法庭會給出合理的判決，但沒想到最後施暴的員警卻是無罪開釋，陰錯陽差之下，他為了阻止他的兄弟殺人，卻傷害了他的兄弟，他們三人不知所措的開著車在煙霧瀰漫的洛杉磯街道上尋找醫院，但當時的政府機能已經癱瘓，他們開往警局甚至差點被射殺。

三個無助的年輕孩子明明沒有參與暴動，卻像是亡命之徒一樣在黑夜裡開了整晚的車，卻仍無處可去，最後William失血過多死在Jesse的懷裡，那段開車奔竄的戲讓我特別投入其中，有種八零年代黑色電影的風格，周圍火光四射、濃煙漫布，他們三人被困在這座激動的城市之中，他們流著淚不知所措，這些混亂的情緒無處可逃，就把他們團團圍住，而他們也就成了無處可去的人。

而Millie在這部片中也有著吃重的戲份，她對於孩子們毫無掩飾的愛，她耗盡全力只希望保護孩子，卻從來沒有人能夠保護她，直到白人歹厝邊Obie Hardison的出現。這部電影的題材雖是一個較為嚴肅的議題，但卻透過Millie地角色，用一種荒誕、詼諧穿插其中，讓暴動變得更加輕浮，Millie和Obie被銬在電線桿上甚至演出了一段動作戲，這部電影裡面，暴動本身似乎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反而是，這些小人物彼此在暴動裡面，各自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

Halle Berry是我相當喜歡的女演員，大家比較熟知的應該是她在X-Men中暴風女的角色，以及2002在《誰與爭鋒》中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龐德女郎Jinx，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她以《擁抱豔陽天》成為是影史至今唯一一位獲得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的非洲裔女星。她就是一位種族主義的鬥士，在跟美國及世界的種族歧視抗爭。

在我看完電影時走出戲院時，一直在想該如何談這部片呢？

回家的公車上，我看見了一則新聞－彰化的警察局被民眾包圍，起因是一位五歲女童遭到虐殺，而網路誤傳嫌犯將被交保，因此數百位從台中、嘉義等地的民眾聚集包圍了警察局丟雞蛋、撒冥紙。警察為了驅散民眾，在現場持續廣播嫌犯仍關押在彰化看守所中，不會交保，直到午夜民眾都沒有散去，甚至隔天早上還轉移到殯儀館去，聲稱要替五歲的小妹妹討回公道。

光是謠言就能造成如此大的爭端，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件會有什麼後果？答案我們早已看過，幾年前白玫瑰事件的畫面仍記憶猶新，但正義是否真的有可能降臨，司法改革改了什麼？而抗議的民眾真的就如此想要以命償命的報復式法律嗎？

7/10

這些發生在現實中的真實事件，都遠比電影還要戲劇化，這樣的事件與電影，反映出公權力的失衡，政府失去人民的信任，警察體系不時傳出吃案的弊端，於是司法爭議、私法案情層出不窮。

這部電影或許只是一個觀點的呈現，因為我們永遠都站在以自我為中心的正義去申張，看不見權力的失衡和結構的不對等，警察雖然是法律的執行者，但他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主觀判斷。

整部電影用了許多歷史畫面重現當年的狀況，包含當年暴動的報導及法院判決的現況，那些辯護律師的言詞等等，當這些歷史重現，讓電影成了一面鏡子，不只是影像的重現，還有他選擇的色調美術，服裝、道具、髮型、汽車等等，都試著用復古的方式傳達仍未達成的價值，沒有正義就很難談和解，無論是種族、世代、國籍還是法律，問題都仍待努力，警察的權力界限在哪裡？

在這環環相扣的社會狀況，沒有人是局外人，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的倖免。

本文為yamMovie電影特區邀稿，文字版權為本人及yamMovie電影特區共同所有，非經同意不得轉載https://movie.yam.com/Ent/Article/20180525554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