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而疼痛的情詩【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

這部電影很棒，但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大部分覺得不錯的觀眾可能也不會到非常喜歡。

《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可以說是未演先轟動，挾著墨西哥名導Guillermo del Toro的光環，僅以兩千萬美金的低成本製作出來的奇幻電影，就一舉拿下了去年威尼斯影展的最佳影片金獅獎，之後又拿下金球獎的最佳影片，以高達十二項入圍成為本屆奧斯卡的大熱門，女主角Sally Hawkins更以此橫掃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獎項，因此即便我並不喜歡導演的奇幻成名作《羊男的迷宮El laberinto del fauno》也還是得去一窺究竟，可惜的是我認為過了如此多年吉勒摩·戴托羅也許已經成功建立出自己的風格，但電影看上去卻沒有太多的進步。

電影用帶著豐富奇幻元素的愛情童話包裹著悲傷且沉重的人性，裏頭的主角是主流社會以外的畸零人，卻也是我們身在社會中無法誠實面對自我的每個人。背景設定在冷戰時期，美國秘密研究機構取得了一項重要的資產－人魚怪，希望研究解剖他來獲得戰勝蘇俄的學術知識，研究室裏頭的啞女清潔員Elisa卻發現這個資產並非是外表上的怪物，擁有溝通與情感的能力，雖然他沒有辦法用人類的語言表達，但同樣也無法開口說話的Elisa卻能夠與其溝通，彷彿透過眼神與行為，兩人靈魂的相識幾乎沒有隔閡。


　當然童話故事裡面有相愛的人魚王子與公主，就會有把他們拆散的邪惡角色，研究室的保全主任Colonel Richard Strickland，經常在虐待這個資產，並希望透過解剖他來使自己升官發財，這個角色就像是典型的美國白人主義者，集結了種族歧視、功利主義、性別霸權、人類中心等等政治不正確的元素於一身。

『神是按照自己的樣子去創造人的，難道他看起來像神嗎？』
『我不知道神長什麼樣子。』
『就長得跟我一樣。』





當然有如此令人厭惡痛恨的反派就會有同樣重量的主角，但因為電影讓兩位男女主角都無法說話，因此我覺得大幅度的仰賴反派去把電影的質量撐起來，卻也因此變得不太平衡，也因此導演讓正方多了兩位角色－中年孤獨的同志及黑人婦女才免強讓故事不至於失控，這四位畸零人外加一位俄國間諜的組合當然就是完全政治正確的選擇，使得我回顧起這部電影時總不免帶著一點感覺這樣的安排太過刻意。

我想除了政治正確以外，和《羊男的迷宮》一樣，故事設定在一個歷史中的現實背景去發展出一個非常超現實的隱喻，這不僅是人們理想的奇幻成像，在我看來還帶有導演強烈的懷舊精神，就像一首詩一樣陰晦而歧異，電影中運用了許多典故－劇院裡的每一部電影，黑白電視中的節目和手繪海報，當然還有傳統的典型美國象徵－美滿的家庭、凱迪拉克等等
這些其實都回過頭來映照出導演希望這部電影能夠呈現的命題－
＂什麼是人？＂

這其實算是一個哲學性的母題，這樣的思辯從古希臘開始到存在主義把他現代化，後存在主義之後的當代幾乎已經沒什麼好討論的，這問題已經不再被重視，因為無論是學術領域或現實社都都多方面的進入了多元平衡的時代，尊重與包容彼此的差異幾乎已經是這一代人的先備知識，但很多時候我們即便有這樣的思維，卻仍會落入自我中心的先入為主，這裡我就不講太多，電影正要重新展現出莊子和惠子那個『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的問題，我們是不是真的只能夠依靠想像去理解啞巴、非異性戀、女性等等與自身不同的存在，還是說我們也可能在自己位子感受到幾乎類近於魚類的處境呢？


導演用一些例子去象徵全人類的狀況，打破那個「完美人類至上」的神話，就像上校不願承認自己的手指早已腐爛一樣，他折斷他的時候就是他承認自己缺陷的時候，因為主流社會所追求的完整是永遠不可能抵達，反而應該與缺陷共存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那樣虛妄的追求，電影也用了另一種方式呈現－色彩，我覺得這是脫胎於經典作品《大亨小傳》中那盞綠色的燈光，電影中綠色的果凍和藍綠色的車子彷彿象徵著成長與進步，無論是科技還是經濟，進步的思維至今仍是社會大眾所被迫吃下去的精神麻醉，但也許對許多人來說，他們不曉得那個綠色的果凍其實自己根本不愛，只是冰在冰箱放著而已。

從戰後的衰敗經歷的經濟的復甦最後到了現在，過去傳統高懸的美國價值早已不堪挑戰，但它卻轉化成不同的偏見滲透到了許多文化的細節之中，導演也許也希望這部電影能成為一個現代社會的寓言，當我們身邊總是無時無刻充斥著語言與訊息的時候，繁複的交流卻不是真正的溝通，彷彿都是相當膚淺的流動，而那些重要的、深沉的自我被隔絕、虐待甚而是已經被殺死了。

這些現代社會裡的畸零人，他們的缺陷只是主流價值的定義，也許從陸地換到水上，改變了環境就會產生與眾不同超乎想像的功用。
7.5/10－－
雖然講的很像很厲害但其實我真覺得這部電影還好，故事、配樂、演技、畫面、角色都非常特出令人印相深刻，不過卻帶著一點距離感讓人只能嚴肅的思索而無法產生太多情感上的共鳴，這是奇幻而浪漫的寓言詩，帶著疼痛而異樣的想像，讓每個讀者都能被包裹在註腳裏頭。是水的無以名狀，水的無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