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奧斯卡|最佳史詩電影|本世紀最佳戰爭電影《1917》之厲害,豈止一鏡到底!



每個世代都有屬於自己的戰爭電影,談到戰爭片十幾歲的影迷或許會想到《敦克爾克》、二十幾歲的影迷會想到《鋼鐵英雄》、三十幾歲的影迷會想到《珍珠港》、四十幾歲的影迷則會想到《搶救雷恩大兵》,而《1917》的出現不僅標誌了這個世代的戰爭電影,更是一部超越以往經典的世紀之作。

《1917》故事改編自導演山姆.曼德斯祖父的戰時記憶,講述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駐紮西方戰線的英國軍隊身處在壕溝中對峙數月毫無進展,1600多人的前線部隊即將趁著德軍撤退大舉進攻,後方卻從航空照片發現德軍並未真的撤退,為了在12小時內及時阻止前線部隊出兵,准下士Tom Blake與William Schofield接獲任務要隻身徒步穿越無人區,趕往數公里外的前線。

這部電影2019年12月25日在美國上映,因為戰爭片不符聖誕節闔家觀賞的調性,起先並沒有太大規模的宣傳,發行商環球影業還深陷在《貓》的悲劇中難以擺脫公關危機,並把重心發在《杜立德》的宣傳作業,因此這部電影起先並沒有太受人矚目,卻在2020年1月6日的金球獎頒獎典禮上打敗大熱門的《愛爾蘭人》與《婚姻故事》獲得劇情類最佳電影,山姆曼德斯也獲得最佳導演獎,讓《1917》聲勢水漲船高,這部電影才得獎後衝上票房冠軍。

雖然任務嚴峻、九死一生,年輕的Tom Blake二話不說的接下任務,手執地圖即刻啟程,原因是他的親哥哥Joseph Blake少校正在前線奮戰,對他而言,不只是要拯救1600人,更要拯救他的哥哥。經歷過生死戰役的William Schofield則不然,為求安全起見,他一直認為要好好規劃、天黑後再出發。兩人剛出發就中了德軍埋設的炸藥,差點被活埋在土堆中的Schofield講出了每個士兵的真心話:「你為什麼要選我來?你為什麼不挑別人!我怎麼這麼倒楣。」

如同這場不可能的任務之困難,這部史詩鉅作的拍攝過程也非常艱鉅,僅有一億元美金,是星際大戰第9集的三分之一,比愛爾蘭人的1.6億更少,然而他的拍攝難度卻高上許多。或許是因為經費有限,一度傳出參與本片的的湯姆•荷蘭德沒有接演,片中較為知名的演員,如柯林.佛斯與班奈狄克.康柏拜區都只有非常簡短的片段,他們啟用了迪恩查爾斯.查普曼及喬治麥凱兩位知名度不高的演員領銜主演。

這樣的選角或許也和電影故事產生了呼應,畢竟兩個通訊兵不過是千萬士兵中默默無聞的存在,這場么折的戰事在歷史中甚至沒有名字,這兩個人沒有什麼飛毛腿、神準的槍法、沒有厲害的潛伏能力或是以一擋百的武器,沒有什麼偉大的愛國情操,就只是兩個很平凡、很害怕、也很想活下去的上等兵,他們或許會獲得一些勳章,但是就和其他成千上萬的士兵一樣,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無用的勳章拿去換幾瓶紅酒還比較實際。

為了忠實呈現戰爭場景,劇組將多數經費著重在場景與服裝的打造上,在英國威爾特郡與蘇格蘭的加文以實景拍攝,並請來歷史學者以1:1的方式重現當年戰場的壕溝,泥濘、骯髒、卻是士兵安身立命的所在。這樣的場景是成就了這部電影堪稱不可思議的一鏡到底拍攝方式,請來了曾以《銀翼殺手2049》獲得奧斯卡最佳攝影的羅傑.狄金斯擔任攝影師,在他鏡頭運動的過程中,觀眾也如同置身在戰場上,不只是把戰場搬到電影裡面,而是讓電影走入戰場之中。

在國外已經有許多文章在分析這部電影中間到底剪接了多少次,確實,一部110分鐘的電影不太可能真的一鏡到底不喊卡,還是必須仰賴一些影像技巧,「一鏡到底」一直以來都是電影界的技術顯學,從《維多利亞》到《鳥人》,大家一窩蜂的挑展更長時間的One Cut,然而雖然在技術上相當困難,但就電影而言卻未比有所幫助,不少評論家也指出,一鏡到底在數位時代遠比膠捲時帶來得容易,而且已經逐漸流於形式缺發意義。

然而,《1917》這部電影的厲害之處,絕對不只是技術上的一鏡到底,因此我不會一一細數電影中七個剪接點的技法,而是想來談談電影的故事與人物,這部電影除了影像上一鏡到底,電影中的時間基本上也是完全跟著角色在前進,也就是說,故事中過了一分鐘,電影就過了一分鐘,一部電影110分鐘,整個故事就「大約」過了110分鐘,為什麼說是大約?因為電影中有一段主角被擊昏了一段時間,而我們也跟他一樣,不曉得到底過了多久,讓時間跟著鏡頭、鏡頭跟著角色或許才是這部電影最厲害的地方。

一鏡到底的技巧放在戰爭電影中,需要精準的運鏡、人物調度與場景規劃。另一方面,發生在短短幾小時內的故事,是電影敘事的另一個顯學,不是挑戰攝影師,而是挑戰編劇的故事設計與導演的視角,例如《十二怒漢》、《一夜台北》、《維多利亞》(?)。不過,最成功的當屬安妮華達奶奶在1962年拍攝的《五點到七點的克萊爾》,無論在形式上或是故事上都開創了前所未有的電影形式,《1917》也是如此,電影完美結合了時間和鏡頭的推進,讓觀眾可以真的走入戰場的日常當中,跟著角色一起害怕、一起呼吸,雖然我不是在4DX的影廳裡看,卻覺得子彈真的劃過臉頰,流下滾燙的熱淚。

你或許會說一個只有兩個人、兩個小時能有什麼深刻的故事嗎?有時自己在家發個呆或許就揮霍了毫無意義的兩個小時,或者是某天晚餐跟朋友抱怨生活,一個不小心就超過了兩個小時。然而,《1917》年的這兩個小時不僅緊湊刺激,而且改變了這兩個人的一生,不,這兩個小時被不斷得重新記憶、重新訴說,這兩個小時彷彿穿越了一百年都沒有結束。

時間從來都不是線性的,事實上,過去、現在與未來很多時候都是重複、交錯的存在,我們雖然試著讓時間以科學的方式前進,然而,事實已經證明,時間以自己的方式改變著人類的生命故事,這部電影的一鏡到底,這部電影的按時而行,都再再的將這段百餘年前的兩個寫實,透過影像把祖父的記憶繼續留給這個世界,他會持續發生在每一位觀眾的記憶中,無論是戰爭、生死、膽怯、果敢、堅持、善良,都會持續存在。

還記得嗎,電影中的男主角在伙伴不幸身亡以後,他沒有太多緬懷道別的時間,原本膽怯自認倒楣的他,必續繼承夥伴的意志,代替他活下去,這不只是戰場的夥伴情誼,也是每個人的身命母題,我們生來就是在跟隨某人、繼承某人的遺志,無論我們是否願意,我們都得要繼續前進,帶著沉痛、喜悅,不願放手或揮之不去的記憶,那些記憶或許如同幽魂,纏繞住我們往後的人生,不斷招喚那個剎那的回憶。

Schofield重新上路後,反覆地強調他快要來不及了,他不能跟車上的士兵談天說地,他不能跟軍官多說幾句,他不能沉溺於女性的溫暖,他必須盡快前進,他的時間正在以非常具體的方式流逝,無論是戰場上的時間,或是這部電影的時間,一刻都不能被耽誤,時間甚至已經在影廳裏面漂浮起來,我們希望快一點又希望慢一點,但時間總是公平待人,唯一能改變的,是我們對待時間的方式,Schofield擁有的不只是自己的時間,同時也在執行Blake,更是在爭取他哥哥,以及那1600位士兵的時間。至此,他只能奮力奔跑,因為他們享有一樣的時間,每多耽擱一分鐘,就是更靠近死亡一點。

我完全沉浸在1917年的戰場之中,電影中連剪接的意義都顯得呼之欲出,那場由昏倒又轉醒的戲,會讓觀眾誤以為他是不是早已不在人世,只剩使命必達的決心繼續堅持,隨後在廢墟中一場如夢似幻的槍戰追逐,他手提著開不了的槍在光影煙霧間狂奔,戰爭是如此虛幻,恐懼卻又如此真實,如同歷史一般,帶有神秘的傳奇色彩。

記得電影散場後,我從日新IMAX廳散場走出來時,被外頭台北的日光一曬還差點昏厥,以為自己在濕冷的戰場上,摸摸臉頰,留下了子彈劃過的痕跡,彷彿成了曾經參與一戰的退役軍人,留下了榮耀也留下了陰影,生命變得更加沉重,因為背負了別人的生命。非常推薦去IMAX享受並沉浸在這電影中,這會是這個世代,甚至下個世代的最佳戰爭電影,如果說《搶救雷恩大兵》是上個世紀的最佳戰爭電影,那個這個世紀當屬《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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