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烏山頭影展｜從手足對話到家族書寫 《古著少年》捕捉逝去的記憶
「古著」是近幾年青少年間的復古潮流，有別於主流市場的UQ、H&M以複製貼上的方式，統一眾人的樣貌；古著不僅在色彩、布料、剪裁等設計上與當代服飾不同，古著與快時尚最大的差異在於，幾乎不可能找到兩件一模一樣的古著，不只因為那些款式已停產，更因為每一件古著都經歷過不同的故事，留下不一樣的歲月痕跡。
古著多是距今30年到50年的老衣服，是少年少女們出生以前的款樣，也因此古著必須之於少年才會有意義。少年透過古著展現自我風格，古著也藉由少年再現當代新的生命，少年和古著相襯著彼此。
不過，《古著少年》不只是穿古著的少年，而是記錄一位賣古著的少年家，鏡頭緊緊地跟著古著少年（攝影師就在機車後座）到重陽橋下尋寶，古著少年身兼攝影師、文案、小編，沒有訊號就難以工作，正是時下許多年輕人的縮影。
少年還會幫每一件古著講一個故事，找一個適合它的地方，或老屋、或地下道、或公園、或街邊拍照，接著放到Instagram上販賣，古著少年還會配樂、錄製口白、編舞，甚至幫兩件素未謀面的古著湊做堆，新科技、老東西迸出好滋味。
電影像是職人的速寫，讓我們了解販賣古著的日常生活，找貨、堆貨、載運衣架、擺攤，但電影不僅止於此，從古著少年出發，漸漸拉出整個家庭的樣貌。
古著少年有時候會提著大包小包到夜市擺攤，就擺在家裡滷味攤的後頭，他家是「大溪名產沙茶滷味」，開業38年了，從黃國川先生獨自一人來台北打拼，到現在第二代接班，第三代也開始成家立業，滷味攤一年四仍點亮了士林夜市的進出口，是每個台北人記憶裡的老味道。
電影沒有口白介紹、沒有字幕說明，而是留下蛛絲馬跡，讓觀眾一邊觀看一邊推理拼湊古著少年本體與拍攝者及其他人的關聯性，它去除掉譁眾取寵的包裝，沒有華麗的詞藻、煽情的畫面、衝突的轉折，留下來的那些，更像是一個平凡家庭裡，欲言又止的私語。
紀錄片從個人轉向家庭，導演拍攝的方式非常親密，就算硬要裝作客觀，也藏不住兩人之間熟稔的情感，我直覺地認為到，他們並不是因為拍攝慢慢變熟的陌生人，而是彼此已經有很深的認識。雖然電影僅約40分鐘，要放入許多層次的排列，但敘事脈絡仍不輕率。
像是老師傅的滷味一樣，相當入味而扎實。
一直到電影最後的片尾字幕，終於證實我心中的猜想，原來古著少年黃聖閔，就是導演黃聖鈞的弟弟。今年夏天我看了一本書《滌這個不正常的人》也是以「弟弟」為書寫對象，弟弟身體裡面留著自己的血液，跟自己在同樣的家庭裡成長，小時候曾經很親密、是最熟悉的手足，長大後卻不知不覺，不知道哪一天弟弟突然變成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對弟弟來說，哥哥也是突然變得成熟陌生，手足的關係就在反覆重組中變得競爭又扶持。
《古著少年》的導演黃聖鈞就說，透過拍攝紀錄片的過程，彷彿重新認識自己的弟弟黃聖閔，更客觀、深刻的瞭解他對於家庭、自我、事業與記憶的想法，也從拍攝弟弟這件事情，反思自己過去身為哥哥的某種執念。
從拍攝古著少年出發，走往家族書寫，最後導演帶我們反思死亡。原來弟弟的賣古著的原點，是從阿公的衣櫃開始的。這是少年與古著結下的緣分，在阿公的衣服上聞到熟悉的味道，是思念與記憶的味道。「睹物思人」有些人認為應該擺脫過去的束縛才能往前，但懷念何嘗不是另一種往前的方式，帶著深刻、沉重的記憶往前，不也充滿力量。
故事沉重卻輕巧，從個人的經驗裡挖出觀眾共同的情感。
《古著少年》的後半段，導演頻繁的用鏡頭讓黃聖閔說出對阿公的記憶，表面上看似透過少年的敘述，去回應古著的身世和家庭的傷痕。事實上，導演更是直接藉由弟弟聖閔的口述，去傳達自己對於阿公的思念，即使導演沒有讓自己在作品裡現身，也已經讓自己表露無遺。
離開的阿公，是他已經來不及捕捉的畫面，卻透過紀錄片裡的再現，模模糊糊的再緬懷阿公一遍，緬懷阿公留給他、給聖鈞，給他們三兄弟，以及整個家的一切。就像是弟弟透過古著來記住阿公一樣，聖鈞也透過紀錄片記下阿公。
如同少年穿上老衣服，賦予古著新的生命，在我們的記憶裡面，所有離開的人，都不會真正的走遠，他們會活在我們的心裡，歷久彌新。紀錄片一直都不是在記錄當下的現實，而是紀錄已經逝去的記憶。
新銳導演黃聖鈞
政治大學新聞學系畢業後投身影視工作，擔任過多部劇情短片的導演、編劇及攝影，曾以《限時問答》入圍第40屆金穗獎最佳劇情片，2018年更以《紐約下雪了》拿下MOD微電影創作大賽百萬首獎。2019年他跨出劇情片的領域，進入台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研究所攻讀碩士，《古著少年》是他的第一部紀錄片作品。
《古著少年》，帶著一種品牌微電影的商業性質，拍出古著網路店「olderthanyou_」和38年老店「大溪名產沙茶滷味」很有溫度的故事。他影像語言相當熟練，敘事方式精準且明快，是一部門檻不高、闔家觀賞的作品，雖然40分鐘的篇幅算是不短的短片，但不會讓人感覺乏味，反而想繼續聽他娓娓道出更多故事。
2020第24屆烏山頭影展《 挖 ＿＿ 的人 》
烏山頭影展是由國立台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研究所舉辦，從1997年創立至今從未間斷，是紀錄片創作者及影像工作者的培育搖籃，金馬獎得主傅瑜、《大佛普拉斯》導演黃信堯、《拔一條河》導演楊力州等人都從這裡誕生，每年烏山頭影展除了播放學生的紀錄片作品，也會展現數位修復的成果，是南台灣重大的藝文盛事，除了在南藝大校內舉行，將在全台各地巡迴放映。
留言
張貼留言
你也喜歡這部電影嗎？
歡迎跟我分享你的看法